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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1章 绕行四元城(1 / 2)

第151章绕行四元城

巴尔一役过后, 坐回轮椅也无妨……

大帐内已空无一人, 案几上的青石香炉里几缕轻烟渺渺, 盘旋而上, 在眼前汇聚一处,又消散殆尽。

国公爷目光涣散,心思乱成几处。

一处是许多年前, 进堂成亲,意气风发,国公府上下张灯结彩,众人恭贺,喜气洋洋。敬酒间隙, 进堂满面红光朝他道, 希望日后有个女儿,在祖父跟前承欢膝下,日日追着祖父跑, 他轻哼道,只要是白家的子孙, 是儿是女都要上战场,哪日功夫在府中追着他跑。彼时进堂笑不可抑,他也跟着一道笑,觥筹交错间, 他满心欢喜, 白家是需要一个小姑娘了, 他定奉为掌上明珠, 往死里宠;

一处是才失了母亲的媚媚在襁褓中大哭,他一身戎马,不懂如何哄孩子,只知晓媚媚哭的时候他一直抱着,在厅中来回踱步,可媚媚有时听话,有时不怎么听话,他束手无策。她眉眼间像极了进堂,也像极了她的母亲,他悲从中来,老元在一侧道,国公爷,小姐是不是又饿了?他愣住,一直以来他都见不得媚媚哭,换了好几个乳母,没一个省心的,可如何换,都是一个样子,老元说孩子都是爱哭的,国公爷须宽心些,可他还是见不惯媚媚哭,他粗手粗脚,便是再有心都照顾不好媚媚,他想起了远洲那位;

另一处,梅老太太到了国公府,气氛严肃,满脸不悦,言语间也多有抵触,但媚媚到了老太太怀中,也不知为何便不怎么哭了。梅老太太膝下儿孙众多,自是会带孩子的,老太太身旁的老仆也在一侧逗弄,媚媚不时笑笑,他是少见媚媚笑的。久在沙场,最懂权衡利弊,远洲苏家女眷多,媚媚在梅老太太处能得到更周全的照顾,他亲自送马车出了城门口,老元见他落泪;

再一处,时隔四五年,媚媚一手拿着冰糖葫芦,一手牵着敬亭,似是有些怕他,躲在敬亭身后,小声唤了句祖父,他打心眼儿里笑了。媚媚天生听不见,苏府从小便请了专门的先生细心教授唇语,她虽听不见,却能通过察言观色与人交流;梅老太太出生世家,媚媚自幼跟在梅老太太身边,老太太对媚媚这个外孙女却是掏心窝子的好。媚媚回京,梅老太太撂下一句话,“国公爷若是有心,当给媚媚寻个好夫婿”。媚媚的婚事他自当上心,媚媚年纪尚小,这京中的后辈子弟他需得慢慢瞧。其实他也并非没有私心,军中各家的子弟,他都心底澄澈,来日方长。他目光停留在苑中,见敬亭领着媚媚在苑中玩耍,他嘴角微微勾勒。

再一处,敬亭日日跟在他身旁,军中大小事宜,只要有人前来,他便未曾避讳过敬亭。寒来暑往,他是在京中也好,军中也罢,他亲自教导,敬亭也好学,自古英雄出少年,彼时的敬亭已在同辈中出类拔萃。白家没有旁的后人,他若百年,敬亭才是媚媚日后的依靠。媚媚的婚事他也曾想过敬亭,但他们相处如兄妹,他有一次偶然在苑中听媚媚对敬亭说道,若是敬亭□□后定亲了,她要给未来嫂子绣一个荷包,敬亭笑不可抑,说那他便给未来的妹夫准备一副搓衣板……他在远处听得忍不住笑。

最后一处,西南边界小范围骚动,所谓杀鸡不用宰牛刀,正是军中新人崭露头角的好机会,他想到了敬亭,敬亭也来请命。他自是欢喜的,他本该给他践行,却来了兴致要给他考验,敬亭欣然接受。敬亭的骑射是他亲自教授的,他心中自然有数,应付一场考验错错有余,他是借此给敬亭壮行罢了。谁知那日南郊马场突生意外,马匹受惊冲向人群,敬亭为了救人落马……太医会诊,说双.腿保不住了,他只觉天旋地转,人最怕便是年少得志再跌落谷底……他不敢想,却不得不替敬亭一步一步想好,先离京避世,再寻机会返京,军中并非不可再去,也并非只有军中可去,以白家和沐家的底蕴,敬亭需要的只是时间,和耐性。他想过安平郡王府会上门退亲,也想过敬亭会经历颓废沮丧,还想过沐家的政敌会落井下石,这些他心中都统统有数,却唯独没想过媚媚……他可以为敬亭铺平所有道路,却唯独不可能将媚媚牵涉其中,媚媚与敬亭情同手足,两人都尚且年轻,敬亭眼下如此,媚媚难免有头脑发热的时候,他不能,也断然不会允许,他只能送敬亭离开。他是从未想过,他才是最后给敬亭雪上加霜的那个人……

……

过往幕幕,国公爷皱眉扶额。

而最后,所有幻影都汇聚成今日早前,方恒路那句“他若不来,只会比废去一双.腿更难受”。

一句便似诛心。

他一心想要维护的进堂,想要维护的媚媚,想要维护的敬亭。

他想维护的他们,都似在他的推波助澜下,渐行渐远……

国公爷痛苦掩面。

——白进堂: “爹,儿子想学医,日后悬壶济世……以你儿子的聪明程度,若是个大夫,兴许娘亲当年的病便有救了……“

—— 白进堂:“知道了,国公爷,虽然你儿子在行医上很有天赋,可骨子里都流的是我们白家的血,我若当将军,日后我俩成就还指不定谁高过谁呢!放心吧,爹,儿子不会让白家蒙羞的!”

——白进堂: ”爹,我明日便要出征了,阿芸和媚媚就托给爹照顾了,等儿子回来,媚媚也出生了,到时候爹你就亲自教授她兵法骑射,日后这京中见不惯的都统统撂倒,我们白家的姑娘日后上不上战场不重要,重要的是能在京中横行霸道,无人敢欺负就对了。为何笃定阿芸怀的是女儿?嘿嘿,爹,心灵感应,我和阿芸都觉得一定是女儿,啊哈哈哈……如何是儿子怎么办,额,那就日后再生个女儿呗……啊哈哈哈,我就是喜欢女儿嘎嘎嘎……“

—— 白进堂:“媚媚,爹爹要离京了,你要照顾好娘亲哦,等爹爹回京,给你带草原上露水。”

—— 白进堂: “爹,保重了,等儿子回来尽孝。“

掩面下,国公爷已泣不成声。

时光流转,场景再次切换。

—— 国公爷:“兵书这么枯燥,为何不同他们一道作诗去?倒是可惜了这一手好字。“

—— 沐敬亭:“喜欢的哪里会枯燥?既是好男儿,自当保家卫国,一腔赤诚报效国家。巴尔铁骑频频南下,各国自危,吟诗作画有何用?金戈铁马才有家国平安。”

—— 国公爷笑:“哟,听起来像是将门之后,是哪家的孩子啊?”

—— 沐敬亭:“沐家,沐敬亭。”

—— 国公爷嗤:“原来是沐尚书家的小儿子啊,好。”

—— 沐敬亭:“……你是?”

—— 国公爷笑:“日后教你金戈铁马的人。”

……

国公爷喉间哽咽。

—— 白苏墨:“爷爷,三年前,为什么要逼沐家离京?敬亭哥哥是你最喜欢的学生啊,他那个时候摔断了腿,安平郡王又上门退了亲,他什么都没有了,爷爷,你为什么还要逼他离京?“

—— 白苏墨:“因为知晓敬亭哥哥要回京了,你才安排褚逢程入京的?……爷爷,你可知晓当时敬亭哥哥如何同我说的?敬亭哥哥说他不需要任何人同情,他已经对不起爷爷,更不会再做对不起爷爷的事。敬亭哥哥是这京中除了爷爷之外对我最好的人,敬亭哥哥待我亲厚如亲兄长,爷爷,你放过敬亭哥哥吧。“

—— 白苏墨:“我有喜欢的人,他不是什么权贵之后,不是什么名门子弟,而是燕韩来苍月国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。同他在一处的时候,我不是京中贵女,不是国公爷的孙女,不是旁人眼中需要特意讨好,阿谀奉承的人,我就是白苏墨。”

—— 白苏墨:“爷爷,我喜欢的人,叫钱誉。”

……

—— 国公爷:“既中榜眼,为何还要经商?”

—— 钱誉笑:“读书是为知事,入世也好,经商也好,家中父母随和并无强求,便可做喜欢之事。”

国公爷哽咽声已半凝,时空扭转,那时进堂刚出生。

他怀中抱着进堂,笑逐颜开,“进堂,等你长大就随爹爹到军中,我们父子两人一起驰骋沙场,做一对将门双杰可好?”

佑慈(白进堂母亲)彼时还有些疲惫,却望着他们父子二人温柔笑道:“你怎么知晓儿子喜欢同你一道在军中?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,进堂也好,日后还有进堂的儿女也好,只要他们喜欢便做喜欢的事情吧,你我二人做他们后盾便好。”

他挠头笑道:“夫人说的是。”

佑慈笑。

他遂又悄声朝怀中婴儿道:“别听你娘亲的,日后还是同爹一道在军中。”

佑慈笑不可抑。

也是一个风雪天,军中来人唤他,他将小进堂交还给佑慈手中。

佑慈握着进堂的小手给他挥手再见。

他满心欢喜。

临到屋门口,兀得驻足,往佑慈处看去。

只见佑慈吻上孩子额头,轻声道:“进堂,爹爹最疼你了,你日后要听爹爹的话。“

日后要听爹爹的话……

国公爷指尖攥紧。

眼前又是一日,沐尚书领了沐敬亭来国公府。

拜师敬茶,沐敬亭掀起衣摆下跪,磕头,从婢女手中接过茶盏高举过头领:“请老师饮茶。”

他接过,轻抿一口:”起来吧。“

沐尚书不忘叮嘱:“敬亭,日后要听国公爷的话。”

日后要听国公爷的话……

国公爷指尖已深扣入肉.里。

是啊,他又何尝听过他们的话?

许久之后,他忽得开口:“严莫。”

“国公爷。”严莫掀起帘栊,走入大帐。

风雪夹杂,香炉中的火焰猛得扑了扑。

严莫见国公爷双目猩红,应是方才……

严莫不敢再看,低头垂眸。

国公爷道:“唤方将军和顾阅来一趟帐中。”

“是。”严莫领命。

只是才将转身,又听身后声音道:“还有。“

严莫驻足,转身看他。

“叫上沐敬亭……”

严莫面色微缓,拱手道:”是。”

严莫掀帘出帐,眸间却有笑意。

眼下已是三月,仍是鹅毛大雪。

今年这场仗,应当是不会拖太久了。

……

严莫话逐一传到。

最先来的是顾阅,再是沐敬亭。

严莫亲自推的沐敬亭入内,木质的轮椅,腿上盖着厚厚的大麾。

入内时,顾阅正与国公爷说着话,大帐的帘栊掀起,国公爷抬眸,顾阅回首,皆是一愣。片刻,顾阅收回神色,国公爷也平淡问了声声:“来了?”

沐敬亭颔首。

这便是冰雪初融了,顾阅笑了笑,朝他点头致意。

严莫上前:“方将军方才已外出巡视,已让人去寻,折回需要时候。“

国公爷点头。

严莫准备退出,国公爷开口:“严莫,你也留下。”

严莫微顿,脸上笑容蓦地绽开。

国公爷朝顾阅道:“打开。”

顾阅应声照做,将案几上的地图摊开,固定在一侧的竖板上。

是一份作战图!

严莫有些意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