凯旋而归(1 / 2)

黄姨娘低声道:“自古女儿家活着都不易, 又有几人能顺心顺意过一辈子?”

刘仲修看着宴哥, 反问道:“所以呢?”

“老爷, 妾没有那等高远的志向,只想姑娘嫁给家世清白,老实本分的人家。”

“以六丫头的聪慧,珊儿觉得她可会被人欺负?”

黄姨娘苦笑:“在聪慧又如何?到底是女儿家, 便是受尽委屈,为了不让至亲担忧,也只会拼命的将苦水咽尽肚子里。”

刘仲修淡笑的解释:“珊儿,大丫头乃……”猛地收嘴,淡淡道:“除了二丫头留在苏州, 其余女儿都会留在京中备嫁,遂你不用担心六丫头会外嫁。

黄姨娘猛地抬头, 眼里的喜意一闪而过:“老爷?”她是妾室,不能随意出府走动, 倘若姑娘到了年岁,留在京中备嫁, 她尚能回府探望众人,而她也能时不时见姑娘一面,但姑娘若嫁到外地, 有生之年,她们母女怕是再难相见。

刘仲修轻叹:“我焉能不知你的心思,你且放心,待六丫头及笄后, 她的婚事我定仔细斟酌。”

黄姨娘眼眶一红竟泛起泪水,又哭又笑道:“多谢老爷。”

“眼下六丫头年岁尚小,你且不要太多担忧,万事有我,我自会为你们谋划。”

黄姨娘轻轻点头,拿起筷子为老爷夹了一块鱼肉,喜得刘仲修嘴角合不拢。

谁料宴哥看到后,脆声道:“鱼……我吃,我吃。”

“好,好,姨娘给你夹。”黄姨娘目光柔和的看着他,夹了一块鱼肉放进碟子中,又为其轻轻剃去上面的鱼刺。

刘仲修顾不得吃,看着眼前的母子俩,对他而言,乃心底最为重要之人,如今好端端的坐在他眼前,且眉眼带笑的看着他,他眼里的喜意如何也遮不住。

“老爷怎还不吃?”

“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你们母子,为夫心里甚是欣慰。”午夜梦回,他不止一次梦过珊儿吊死在房梁上,每每回想那时,若不是他心思转的快,一脚踹开珊儿的房门,说不得她早已香消玉损。

黄姨娘嗔怒道:“老爷,您还是快些用膳吧!”指了指宴哥,轻笑道:“不然他还不定折腾到何时。”

闻言,刘仲修哈哈大笑。

自打翊哥出山规劝他娘,二太太一下子恍然大悟,在不似前些日子蛮不讲理,今日阳光明媚,微风和煦,她带着王妈妈来到大太太的院子,神色难掩歉意:“大嫂,前些日子是弟妹魔怔了,做了些许愚笨之事,给你添了不少麻烦。”

大太太拉着她的手坐在一旁的凳子上,含笑道:“咱们既是妯娌又同为人母,我焉何不懂弟妹心里的苦楚。”

“整个府中,唯有大嫂最是懂我,”二太太装模作样的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,惆怅道:“自打珍儿出事,我整颗心好似被她牵走,明知不该那样妄为却还一意孤行,好在公爹与老爷没同我一般计较,若不然我早就……”

大太太轻声道:“都是一家人,本该互相体谅。”

“大嫂主持一府中馈,已是费尽心神,我未能帮忙不说却还在旁给你添乱,着实不应该。”

二太太起身对其恭敬的福了福身。

大太太心中着实诧异,弟妹这又是弄的哪一出,方敛了敛心神,无论她此番所为何事,须打起精神头应对她。

“珍儿在庄子上,可还好?”

二太太含笑道:“多谢大嫂惦记,前两日派王妈妈去了一趟,庄子上什么都有,无需我们惦记。”

“这就好,珍儿不容易,一个妇人带着两个稚儿在庄子上过活,虽什么也不缺,到底清冷些。”

“如何不是?”二太太心说,本打算让珍儿母子回府住上一段时日,谁料她竟如何也不肯,只说到底是出嫁女,焉能老回娘家,若被有心人看到,最是容易传出闲言碎语,她倒是不打紧,本就满身的是非长短,但府中弟妹们却不一样,云英未嫁者众多,不能因她一人,牵连她们的名声。

大太太叮嘱道:“若珍儿那有所短缺,只管回府来取。”

“多谢大嫂。”

妯娌二人打了一会儿太极,便听二太太轻声道:“大嫂,我此番过来,一是给你赔礼道歉,二则有事求你?”

“自家人何谈‘求’字?”

二太太讪笑道:“一转眼玫儿已经及笄,我想着不如让她跟着大嫂学管家,女儿家女红再出众,若打理不好内宅,主持不了中馈,嫁到婆家,焉能不被人欺负。”

大太太脸色一僵,心中十有八九猜到弟妹来者不善,果然……亲自教授玫儿管家一事,不是不可以,可依着弟妹的为人,若是教得好尚能被她感激一二,但若玫儿无一丝长进之处,说不得被她怨恨一辈子,再加之,她与玫儿那孩子打过几次交道,她性子莽撞不说,一言不合下,连亲娘都敢随意咆哮,何况她这隔房的大伯母。

唉!这烫手的山芋,她当真不想接!

“大嫂,可是不愿?”

大太太忙堆着满脸的笑容,嗔怒道:“小事一桩,焉何不可,不过听你这般说,我心下倒是有个主意,不如让玫儿三姐妹一同跟随我学管家,”怕是弟妹多想,缓缓道:“府中说大不大,说小又不小,每日鸡皮蒜毛的小事就没断过,遂我想着教一人也是教,不如连着她们姐妹三人一起教,至于剩下四姐妹,她们年岁尚小,不急在这一时,弟妹觉得可好?”

大太太老神在在如是想:……

反正都是二房的姑娘,若弟妹不肯,那她只能一个不教,毕竟府中大小事宜就够她忙活,何必自讨苦吃接了玫儿这个烫手的山芋,如何选且看二弟妹。

闻言,二太太脸色青白交错,本想让大嫂一心一意只教导玫儿一人学管家,谁料大嫂打着一只羊也是放,两只羊也是放,不如三只羊一起放的念想,五丫头往上皆快要及笄,大嫂这如意算盘倒是打个精细,省的到时每个丫头及笄都得麻烦她。

“本是我们二房之事,大嫂如何说,我自不会所有置喙,”二太太僵着脸,扯了扯嘴角:“如此三位姑娘,就麻烦大嫂受累些帮忙教导管家之责,若她们不听话,直接告诉我便是。”

大太太含笑道:“看弟妹这话,她们都是好孩子,焉能淘气?”

二太太又陪着大太太说了一会儿话,方起身告辞,出去后,王妈妈见她脸色不虞,低声道:“太太,咱们还未出大太太的院子?”

“大嫂好计策!”二太太敛了敛脸上的表情,咬牙切齿道。

“如今府中乃大太太主持中馈,咱们尚且不能有所置喙,毕竟二房随老爷外任后,府中大小事宜皆由大太太打理,不能因您一回府,便立即将管家权分与您一半,这样莫说老太爷不允,便是老爷也不会同意。”

就是知晓这些原由,她才一直按兵不动,若不然以她的心气,一回府便去公爹面前争夺管家权,随后由她亲自教导玫儿管家,想及此,不由低叹一声,唯一让她倍感慰藉的便是,在苏州时,她曾亲自教导玫儿一段时日管家,再加上回京途中,玫儿将船上的内务打理的井井有条,也算是小有所成。

二太太低叹:“只盼玫儿别瞎了我的一番苦心。”

王妈妈宽慰道:“自打姑娘及笄后,老奴瞧着懂事不少,言行举止越发进退有度,且这几日更是闭门不出,据下人们禀告,姑娘一直在书房中誊写论语,可见其心性越发沉稳。”

此话一出,二太太嘴角方有了笑意,含笑道:“就怕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,没个长性。”

“太太,三姑娘年岁大了,只会越发沉稳懂事。”

二太太轻叹:“如今珍儿这般光景,只盼玫儿争气些,趁着她尚未出嫁,多多教导管家之事,省的日后到了婆家被人欺负。”经过珍儿一事,她算是瞧明白,无论老爷还是她爹都以家族利益为先,至于妻儿虽也放在心上,却始终不如功名利禄更让他们在意。

“太太,待三姑娘之事安顿好,不如老奴陪您去大小姐的庄子住上一段时日?”

二太太倒是有此等念想,可老爷……她乃二房当家主母,老爷焉能让她随意离府,且一走便是好几日,即便老爷允她出府去探望珍儿,二房内的大小内务定然落到旁人手里,除了张姨娘别无他选,若是这样,她焉能放心离开。

日子就这般一天天的过去,终于到了睿哥去戎武的日子,众人心中皆猜大太太定会搂着睿哥痛哭流涕,未料她眉开眼笑,反之睿哥却是一脸的愁容满面,这般鲜明的对比,只看得众人心中满心不解。

只听大太太淡笑道:“别忘了答应为娘的事?”

睿哥先脸色铁青,垂下头后无精打采道:“儿子记得。”

“万事多同你表哥商量,毕竟你们是姑表亲。”

“娘放心,儿子会的。”

“行事莫要冲动,凡事多三思而后行。”

“儿子省的。”

“此去战场上要奋勇杀敌,为娘等着你凯旋而归。”

睿哥点了点头,随后咳了咳,讪讪道:“娘,有些事急不得,您还是慢慢来的好。”

大太太横了他一眼,哼声道:“自是要慢慢来,反正这几年你不在府中,娘趁此功夫定要好好挑,好好选,定为你寻个称心如意的媳妇。”

睿哥苦着脸,张口结舌:这哪是给我选媳妇,分明是给你儿媳妇,且还得让您老称心如意。

“怎么?你想反悔?”

睿哥忙摇头,告饶道:“娘,儿子哪敢?您随意,随意……”

自大姐那事后,老太爷心中悔恨的很,自觉无脸见老二媳妇,遂一直在院中闭门不出,今日若不是睿哥离家,说不定一直在院中反思,他走上前拍了拍睿哥的肩膀,轻声道:“战场上刀剑无眼,你要保重自己。”

“祖父放心,孙儿身体里可是留着您骁勇善战的血液,不杀他个千八百的土倭人,焉能有脸回来见您。”

老太爷细细看了他两眼,长叹道:“只要你平安回来,祖父也就能安心闭上眼。”也不知让睿哥去战场,对也不对!

睿哥摸了摸头,讨好道:“您要一直这般精神抖擞,待孙儿凯旋而归,若还如往日般惹您生气,您就拿鞭子狠狠抽我,这之前您定要保重身子骨,看着孙儿重振镇国将军府昔日的荣耀。”

“好,好……”此番豪情壮语,焉能不让老太爷心中大震,神色动容。

大老爷走上前,将手中的宝剑递给他:“为父记得,此剑你同为父讨要过几次,为父一直觉得只有真正的将士方能配得起此剑,如今你已成为大凉国的将士,此剑便送与你,”神色一顿,又道:“它跟随为父上过战场杀过敌人,今日为父将它送给你,只盼在战场上它能助你一臂之力。”

睿哥收敛嘴角的笑容,对他爹恭敬的揖礼,神色郑重道:“爹放心,有它在儿子身边,就如同您陪在儿子左右,此战儿子定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,凯旋而归。”

闻言,大老爷欣慰不已,本打算拍拍他的肩膀,可手伸到一半,又慢慢放下,轻声道:“睿哥,爹在家等你回来。”

齐哥乃镇国将军府长子嫡孙,今日特意告假便是为了送亲弟离家,他们兄弟自幼感情好,只见其两侧双手握成拳头,轻轻锤在睿哥的心口,恨声道:“你定要平安回来,到时为兄带你去喝花酒。”

话音一落,立即惹来他娘的怒瞪,还好齐哥媳妇有孕在身,在屋中静养,不然定闹得他后宅不宁。

睿哥大臂一挥,搂着他哥的脖颈,大大咧咧道:“大哥,此番小弟离家数载,爹娘,祖父还妄你多多照看。”

齐哥一把扑开他的胳膊,翻了个白眼:“此事还需要你交代吗?”

“小弟这不是担忧吗?”

“在战场上管好你自己便是,为兄等着你平安归来。”

睿哥看向翊哥,揶揄道:“今年秋试定要金榜题名,别到时我功成名就,凯旋而归,你还是举子头衔,到那时……”坏笑两声。

翊哥淡淡道:“二哥放心,待你回来,只怕我官位比你还高。”

“好小子,有志气。”睿哥大喝一声,想搂着他亲近一番,却见他神色机警,早已后退几步,冷哼:“好没人情味!”

翊哥淡淡道:“二哥,小弟祝你初战旗开得胜,日后每一仗都百战百胜!”

见此,睿哥哈哈大笑,目光轻轻看向众人,猛地收敛脸上的笑容,站直身体,拱手道:“此去山长水远,我们日后再见。”说着走向他的汗血宝马,身子一跃骑上去,头也未回,大笑道:“醉卧沙场君莫笑,古来征战几人回,大家且等着我凯旋而归。”

睿哥伸手摔下马鞭,飞奔而去。

直到在看不见他的身影,大太太一直压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,潸然泪下,大老爷走上前搂着她,安慰道:“几年光景一晃而逝,咱们只需在家中静等他归来。”

大太太哽咽道:“我的睿哥……”

大老爷低声道:“孩子大了,总是要飞的!”

老太爷神色颓废,长叹道:“扶我回去!”

刘奎走上前扶着老太爷的胳膊慢慢回到院子。

刘仲修看了眼身旁之人,淡淡道:“一会儿你过去劝劝嫂子。”

“便是老爷不吩咐,妾身也会这般做。”二太太擦拭眼角的泪水,幸好翊哥从文,若如睿哥学了点武艺,便要去戎武,血战沙场,在他上马那一刻,只怕她已晕死过去。

刘仲修微微颔首,方抬脚大步离开。

二房众人自是跟随老爷的脚步飞快离开,以他们微薄之力根本劝不动大伯母,还不如早些离开,也省的碍人眼,沾是非。

三姐挽着刘湘婉的胳膊,轻声道:“二哥平日嬉皮笑脸,无所事事,关键时刻竟这般豪情壮志。”

“好男儿自是志在四方,又怎会困在这小小的京城。”

三姐低叹:“六妹,你说怪不怪,旁人挤破头都想在京中扎根立足,而京城中的男儿却一个个巴不得飞出去。”

“人各有志,谁又能说的通。”

“只盼二哥在战场上平平安安。”

刘湘婉拍了拍她的手,轻声道:“定会!”

此番睿哥去山西,祖父为他寻了四个好手,他爹同样为他寻了四人,加上贴身小厮甲义,此番睿哥共带九人去山西,甲仁则留在府中替少爷看守院子。

一行人马不停蹄的往前赶,待与大军汇合后,只见明若,宣鹤二人站在一旁的凉亭中,他大笑一声,从马上跳下来走进去,郎朗道:“没想到你们出现在此?”

曹霁光淡淡道:“以往我们四人焦不离孟,孟不离焦,如今你与青墨却是撇下我二人自去建功立业,虽心中有些气愤,但事已至此,我们焉能不来?”

宋天明摇了摇手中的折扇,淡笑道:“别听他胡说,此番去战场,你与青墨定要多加保重自己。”

“青墨武功了得,你们自是不必替他担心,至于我……自有左青龙又白虎的护着,焉能受伤。”话音一落,睿哥指了指不远处的青墨,又指向与他一同说话的表哥。

见此,他二人忍俊不禁道:“若他二人听到,怕是合起伙来揍你。”

谁料睿哥冷笑一声,回头指向身后八名护卫:“看见没,这是我的亲兵,日后陪着我出生入死,但凡有人欺负我,他们又怎会袖手旁观。”

自得之情不言而喻!

这时,八名护卫对他二人拱手道:“见过两位少爷!”

曹霁光及宋天明回以揖礼,轻声道:“还要劳烦你们多多看顾子渊。”

八名护卫一同道:“两位少爷放心,这是卑职职责所在!”

他二人对视一眼,微微点头。

睿哥淡笑道:“你二人且放心,此去战场我定要杀尽为非作歹的土倭人。”

“你啊……”宋天明无奈的摇了摇头,眼下这般光景,也只有他敢大放厥词。

魏廷茂瞥了眼不远处的凉亭,淡淡道:“勋平兄,恕我失陪下!”

邓勋平淡笑道:“无妨,无妨。”

只见魏廷茂大步走来,进到凉亭后,冷脸道:“不是与你们说过,无须相送。”

曹霁光翻了个白眼:“你们此去三年五载,我们焉能不过来,虽然分别时倍感心酸,但我等此番过来,唯盼你二人在战场上一战成名,所向睥睨,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将军。”

“放心,此战我们必会攻无不克,战无不胜。”魏廷茂看了他二人一眼,淡淡道:“我们在前方浴血战场,精忠报国,你们莫要消磨时光,待我们回京时,定要有所成就。”

“放心,我绝不会落于你们身后,金秋科考,我定金榜题名。”

睿哥咽了咽口水,愁容满面道:“你与我家翊哥注定是死对头!”

“就他!”曹霁光眸光一冷,不屑一顾。

这等豪情壮志!

宋天明心里苦笑,随后对小厮使个眼神,小厮拿着包裹过来,他接过后,淡笑道:“战场上刀剑无眼,血雨腥风,虽军中有随行大夫,但他的药又如何比得过我精心准备。”随后将包裹扔给甲义,轻声道:“这是我从药铺买来的上好金疮药及其他,留给你们以备不时之需。”

魏廷茂身子一震,神色郑重道:“宣鹤,你有心了!”想及对他大哥所做之事,却是对不住宣鹤,他与子渊出征在即,宣鹤竟如此有心,心中不禁有些懊悔,当初行事不该那般冲动妄为。

“我虽没明若那般有心,不过……”曹霁光神色一顿,揶揄道:“我答应你之事,定会竭尽全力帮你。”

魏廷茂嘴角微微上翘:“君子一出,驷马难追!”

“你还信不到我?”

魏廷茂讪笑道:“没握在手心到底是不放心。”

总之,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。

宋天明皱眉:“你们在打什么哑谜?”

睿哥对其晃了晃头,安抚道:“宣鹤,咱们不懂就别问,问了他们也不会告之我们?”

“别拿我与你一般比较?”宋天明挑眉,一把推开他凑过来的脸。

魏廷茂咳了咳,淡淡道:“不过是让他帮我寻一位药材?”

“是何?我可帮你一起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