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姐殁了(1 / 2)

刘仲修铁青着脸, 冷冷道:“你这般行事, 到底意欲何为?”

四姐低声道:“女儿任由爹爹处置。”

刘仲修慢慢踱步至她面前, 阴翳道:“四丫头,此处唯有你我父女二人,不必藏着掖着,直说你的打算便是?”

“爹, 您说什么?女儿听不懂?”

“你当为父这些年的官白当了不成,你闹出这么大动静,不惜引来为父的注意,如今心想事成反倒不言不语,一副任由为父处置的可怜状, ”刘仲修抿了抿嘴角,恨声道:“说!到底意欲何为!”

四姐垂下头, 低声道:“爹,您多想了。”

刘仲修冷笑一声, 又道:“仁哥为了你被为父逼得外出求学,他前脚方离家, 后脚你就闹出这么大动静,到底作何打算?不要逼为父不念父女之情,赐你一条白绫。”若能狠心除掉这个搅家精, 反倒让他静心了!

四姐抬头,苦笑道:“爹对女儿当真无一丝舔犊之情。”

“你做了这么多错事,如何让为父对你心存怜爱,”想及此, 刘仲修指着她,怒声道:“从你设计陷害姐妹到今日与妹妹撕打在一起,所行之事中哪有一丝官家千金的教养,想要为父怜爱你?温良恭俭让,你可曾做到其中一点?”

四姐眼眶含泪,悲戚道:“爹爹,女儿所行之事如此卑劣还不是被您逼得,若您对女儿尚有一丝关怀,对姨娘尚有一丝青睐,对二哥尚有一丝看中,女儿焉能这般无望。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个孽障,行了这么多龌龊之事,如今反倒怨恨上为父。”

四姐低笑道:“若心底没有贪念焉何有执念,没有执念又焉何有了贪念,爹爹,您说女儿是先有了贪念还是先有了执念?”

刘仲修厉声道:“你身为庶女,无论贪念还是执念,安守本分方是正理。”

“好一个庶女!难道庶女这辈子只能屈居于嫡女之下,任她们趾高气扬的俯视我。”

“难不成你还想一飞冲天?”

未料,四姐挺直腰板,目光坚定道:“没错,女儿这辈子要么活的籍籍无名,要么一飞冲天成为万众瞩目之人。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莫不是要?”刘仲修眼眶一缩,身子猛地后退两步。

“没错,女儿要进宫!”

刘仲修大喝道:“你疯了不成?”

四姐轻声道:“爹,女儿再不想过如今这般做低伏小,看人眼色的日子,女儿想要进宫,想要成为人上人!”

刘仲修冷着脸,眼神阴翳道:“趁早给老子死了这条心!”

“爹爹,即便成为一名宫女,女儿也要进宫,身为庶女,想要一飞冲天唯有这条路。”

刘仲修厉声道:“说!是谁!胆敢给你出此主意!”

四姐摇了摇头,淡淡道:“爹爹莫不是忘了孙嬷嬷,她可是从宫里出来的老人,即便现下离开了皇宫,可三年一选秀的规矩她却是从未忘过,而今年恰巧就是第三年。”

“你……你谋划这么多事就是为了进宫。”

“随您猜想。”

刘仲修脸色一敛,冷冷道:“从何时起,你有了此等念想?”

“若不是爹爹利用二哥逼迫女儿,女儿尚未有此打算,可您对女儿如此狠心,让我对这个家,对您已心生无望,”四姐低声道:“既然这世上我已然指望不上任何人,能靠的唯有自己。”

闻言,刘仲修怒急之下,伸手打了她一巴掌,怒声道:“不可能!”

只见四姐被其打倒在地,玉兰看到后惊恐的爬上前,拽着老爷的袍角,低泣道:“老爷,姑娘只是一时魔怔,望您莫要同她计较。”转头看向四姐,哽咽道:“姑娘,奴婢错了,都是奴婢的错。”

四姐缓缓推开她,惨笑道:“爹爹,自打二哥离家,姨娘心痛之下已与女儿断了母女情分,”泪水顺着她的眼角落下,只听她痴痴道:“您明知二哥未做错何事,却为了惩戒女儿逼着他外出求学,此次您便是再狠心也绝不会利用二哥,至于姨娘,她……怕是恨透了女儿。”

“孽障,您就不怕为父亲手弄死你!”

“爹爹,事已至此,您觉得女儿怕死吗?”四姐猛地从衣袖里拿出一把剪刀紧握在手中。

刘仲修大吓,脸色铁青道:“你想作甚?”

四姐脸色惨白,低泣道:“爹爹,如今摆在女儿面前唯有两条路,其一您亲自逼死女儿,其二便是成全女儿。”

“孽障,你……你……你明知为父不会逼死你,你却步步紧逼为父。”

四姐泪如雨下,泪雨婆娑道:“女儿也是没了法子,走到如今这一步,女儿万万退不得,若依着爹爹的脾性,女儿这辈子只能嫁给寒门学子或如二姐一般嫁给商贾权贵,可那都不是女儿想嫁之人。”

“你执念怎如此深?”

四姐轻笑:“爹爹,众多姐妹中,才艺不如女儿之人得太太怜爱,口才不如女儿之人得您欢喜,教养不如女儿之人得众人恭维,在众人眼中,女儿资质平平,这辈子也不过是籍籍无名之人,遂女儿不甘不愿也不想。”

刘仲修脸色青白交错,厉声道:“你当宫中是何地方,那是吃人不吐骨头,多少红颜白骨为之葬身的地方,旁人家躲都来不及,偏你傻傻的想要跳进去。”

此话一出,四姐讥笑道:“爹爹,您不想让女儿进宫,是怕女儿因此而殇命还是怕女儿给您惹来滔天大祸。”

刘仲修眸光阴冷,面无表情的看着她:“你死只是你一人之事,可若因你害了镇国将军府众人,还不如为父亲手弄死你,也省的你平白玷污府中门楣。”

“果然不出女儿所料,爹爹心中最在意的不过是官位及镇国将军府的门楣。”

话音一落,四姐拿起手中的剪子对着垂落在肩上的一缕碎发剪去,此举一出,只见刘仲修脸色苍白,双目喷火,气急之下,颤声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不敢毁也,孝之始也,如今女儿剪掉这一缕碎发,便是断了我们父女之间的情分,日后女儿进宫,绝不以镇国将军府子孙为荣,不以从三品大员的女儿自居,从今以后女儿只是刘氏玉婉,在这世上无爹也无娘的刘氏玉婉!”

“你想跟为父断了血脉之情,也了断父女情分。”

四姐看着地上那一根根的青丝,眼泪一滴一滴滑下眼角落下地上,轻声问:“爹爹,如今这般,您可愿成全女儿。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为了逼为父竟做到此等地步。”

“爹爹,发已断,情已了,女儿求您成全。”四姐对其狠狠磕了一头。

刘仲修冷冷道:“你可知女子年满十四至十六周岁,方可参加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,你如今也不过十三,尚未到及笄的年岁。”

四姐低声道:“爹爹,为何母亲如此着急为三姐寻人家?”

“你个孽障,如今越发的胆大包天。”

“爹,女儿在聪慧,所思所想依旧逃不开您的手掌心,没错,您大可将我与三姐出生时的生辰八字对换掉,这样三姐能摆脱进宫的命运,而我也能如愿进宫,此举不是一举两得吗?”

刘仲修气急之下一脚踹其胸口处,怒声道:“你这心大的连镇国将军府都装不下,早知你长大后如此不听从管教,在你始出生时,为父就该活活掐死你。”

四姐扶着胸口,趴在地上不住的惨笑:“爹爹,这话昨儿姨娘也对女儿说过,”笑着笑着眼眶含着泪水,伤心至极道:“你们都后悔生下女儿,都恨不得女儿去死……”

“你有此等念头不该弄死你吗?以庶充嫡,这可是欺君之罪!”

“爹爹,除非女儿死,否则您阻拦不了女儿。”四姐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,嘲讽道:“若女儿不死,说不得会做出什么侮辱门楣之事。”

刘仲修眯着眼睛,冷冷道:“好,好,好的很,不愧是为父的女儿。”

竟敢威胁她!

她所持不过是他们父女谁比谁更狠得下心!

四姐爬起来,颤巍巍的跪在地上,对其磕了一头,轻声道:“爹爹,求您成全女儿。”

“你死也……”

刘仲修话未说完,就见房门被人推开,随即脸色铁青的看着门外,怒声道:“谁敢……”神色一敛,躬身揖礼道:“爹,您老人家怎会来此?”

老太爷扶着刘奎的手进来,瞥了眼众人,淡淡道:“你说呢?”

“爹,都是儿子不孝,养出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女,”刘仲修脸色阴翳,冷声道:“您放心,为了不给家中招惹是非,儿子亲手弄死她。”

四姐神色不动,仿佛早将生死置之度外,对老太爷磕了一头,轻声道:“孙女刘玉婉给祖父请安。”

老太爷淡淡道:“凉亭处那一幕,老夫已亲眼看到,至于之后的事,适才老夫站在门外稍稍听到只言片语,”眼睛看向四姐,沉声道:“你当真要进宫?”

四姐抬头,铿锵道:“祖父,诚如您在沙场上奋勇杀敌,要么一战成名,功成名就,要么被敌人杀死,也算是心之所依,”只见其嘴角微微上翘,坚定道:“孙女之决心便如一块石头,要么在宫中成为一块扔到水池里震的所有人为之一颤的石头,要么成为看守大门,一辈子籍籍无名被人践踏的石头,总是孙女之决心,任它狂风暴雨,也不会为之动摇。”

老太爷一愣,轻声道:“老夫知晓了,”看向刘奎,淡淡道:“将她们二人看守在隔壁的耳房,不得有一丝损伤。”

刘奎躬身应道,轻声道:“四姑娘,请随老奴过来。”

四姐神色淡然的起身,福了福身方大步离开。

玉兰看着姑娘决绝的背影,忙不迭起身,谁料跪的时辰一长,身子踉跄下噗通摔倒在地,又怕惹怒老爷及老太爷,手脚并用的爬出去。

书房中,唯剩他们父子二人,刘仲修低声道:“爹,都是儿子的错,平日忙于公务,于后宅之事知之甚少,竟不知孩子们一日日的长大,这心也跟着大了。”

老太爷淡淡道:“无需跟为父打马虎眼,你到底如何打算?”

刘仲修噗通跪下,低声道:“四丫头到底是儿子的血脉,儿子下不了手……”

“实乃人之常情,自古都是垂垂老矣的老人寿终正寝,焉能受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离别情怀。”

“爹……”刘仲修喃喃道:“儿子一直以为所有子嗣中唯有男丁需要儿子诸多顾虑,现下方知这女儿年岁大了,心更是大的由不得你掌控。”

老太爷低叹道:“老二,不如成全她吧!”

刘仲修呆若木鸡,半响后,苦笑:“不成全又能如何?”

不忍心亲手弑子,又不能将其关在家中一辈子,离她及笄还有一年光景,这段时日,谁又能料得到她又做出何等匪夷所思之事,倘若逼急了她,从而趁人不注意离家出走,若真闹出此等风波,他们镇国将军府的名声怕是毁于一旦。

老太爷低声道:“牛不喝水,你能一直按着它喝水不成,不如成全了她,”话音一顿,冷冷道:“不过从今以后,她便不再是我们刘家的女儿,她是死是活与我们无关。”

刘仲修身子一僵,脸色悲戚道:“儿子明白。”

老太爷看着散落在地的一缕青丝,阴冷道:“我们对她仁至义尽,诚如她所说,发已断,情已了,日后你们父女的情分也到此为止,”转头看向如丧考妣的儿子,淡淡道:“老夫成全她,只是念她有抛弃一切的勇气,至于之后的事,成凤成鸡且看她的造化,便是她不幸落得一堆白骨,你也不可对其心软,倘若她真的一飞冲天,咱们也绝不上前沾光,知道吗?”

“儿子明白!”

“以庶充嫡未免太过抬举她,过些时日抬一轿进府,随后四丫头便以远方亲戚的名头借住府中,”老太爷阴冷道:“七天后镇国将军府便再无四姑娘,知道吗?”

刘仲修脸色惨白,低声道:“爹爹放心,儿子定将此事办得滴水不漏。”

“自此之后,四丫头再不得出她院子一步,直至将其送进宫中。”

“是!”

老太爷缓缓道:“既然决定这么做,你且无需这么伤怀,成全她的念想,何尝不是全了你们父女最后的情分。”

“爹……”刘仲修眼眶微红,低声道:“让您跟儿子费心了!”

老太爷起身走至他身边,轻声道:“这样何尝不是真正的一举两得,既成全她的念想,你也不用亲手弑子。”

半个时辰后,老太爷唤四姐进来,刘仲修垂着头站在他爹身后,只听老太爷淡淡道:“老夫允你心中所想。”

四姐眼睛一亮,砰地一声跪下对其磕头,喜不自禁道:“孙女多谢祖父成全。”

“你且不用这么欣喜……”老太爷声音一顿,淡而畏道:“若你决心进宫,便只能跟家中一刀两断,从今以后镇国将军府再无四姑娘,你懂老夫的意思吗?”

四姐嘴角的笑容一僵,木木道:“祖父……”

“按你所想,你只能以老夫远方亲戚的由头借居在府中直至进宫,”老太爷缓缓道:“世间之事从来都是有所得便有所失,你要进宫为妃,那么镇国将军府四姑娘也只能香消玉损,可懂?”

尽管四姐嘴上说与家中一刀两断,但心底还是抱着一丝念想,她爹定不舍得与她断了父女情分,如今……如今她整个身子从内而外的发冷,脸色惨白道:“祖父,非要走到这一步吗?”

老太爷指着地上散落的青丝,嘲讽道:“今日你所行之事,何尝不是把你爹娘轻弃之。”

四姐身子一颤,低声道:“祖父……”

“事已至此,老夫且问你,可还想一意孤行之。”

刘仲修眸光紧紧盯着她,只见四姐垂着头,轻声道:“祖父,孙女已无路可退。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太让为父心寒了!”刘仲修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愤,怒声道:“好,好,从今以后为父再无你这个女儿。”

“爹,女儿不孝!”

老太爷淡淡道:“如今的你不过是被满腔热血支撑着心底的执念,倘若进宫后并非如你所愿,反一再被人欺凌,且不要拿镇国将军府及你爹的名声震慑旁人,”眼睛一眯,冷声道:“所谓人而无信,不知其可也,此时此刻老夫便做一回恶人,你以你二哥及未来子嗣的名义起誓,若有朝一日,你打着镇国将军府及刘氏宗亲的名声渲染你的身份,地位以及获取你心中所求,你二哥及你所生子嗣有生之年皆不得好死,且死后下婆娑地狱,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
“祖父,您怎能这么做,我与二哥皆是您的子孙,您怎能这么诅咒我们。”

老太爷冷哼:“今日字字珠玑,言之凿凿,他日身处逆境,焉能记得今日之誓言,若你不行此等妄为之事,你二哥自然一世安稳,”声音一顿,厉声道:“但若你借着府中的名头行你心中之贪念,那么你所生子嗣及你二哥,将来定不得好死,死后定下婆娑地狱,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
闻言,四姐恶狠狠盯着老太爷,阴霾道:“祖父,您好狠的心。”

“孽障,你敢如此不恭敬你祖父!”

“爹爹,祖父如此逼迫女儿,焉能笑言之。”

只听老太爷冷冷道:“如今的镇国将军府已如油煎烹煮般在火上烤着,可你呢?不说帮着家族分忧,反而执意进宫趟这趟浑水,老夫为了府中众人唯有尽可能消除你所带来的隐患,”话音一转,低叹一声:“若你及时回头,之前之事老夫既往不咎,如今摆在你面前只有这两条路,且看你如何选?”

见此,四姐状若癫狂般发笑:“如何选?哈哈……”指着老太爷,怒声道:“事到如今,容得我选吗?”

老太爷淡淡道:“既如此,我已知晓你的选择。”

刘仲修寒心至极,冷冷道:“爹放心,儿子定会妥善处理此事!”

“既已达成你所愿,这几日不要走出房门一步,之后无论发生何事也与你无关。”

四姐猛地站起身,淡淡道:“多谢老太爷成全。”转身大步离开。

刘铁躬着身,低声道:“六姑娘,老爷知晓您受了委屈,但您所行之事毕竟有失教养,遂老爷派老奴过来告知您,将您禁足月余,且抄写女戒两遍。”

刘湘婉脸色一僵,讪讪道:“我爹当真这么说?”

刘铁神色恭敬道:“老奴怎敢欺骗您。”

果然躲得了一时,躲不了一刻,他爹到底还是没忘了她!

“劳烦您过来一趟,”刘湘婉僵硬着脸,扯了扯嘴角:“烦您告诉我爹,他老人家的教诲,女儿谨记在心,日后定谨言慎行!”

“六姑娘放心,老奴定如数转达给老爷。”

刘湘婉看向赵妈妈,轻声道:“替我送刘管事出去。”

刘铁躬身行礼后,方转身离开。

招娣噘着嘴,小声道:“姑娘,老爷处事太不公平。”

“住嘴!”刘湘婉低斥一声:“此事本就有我一半过错,爹爹如此处置,已是格外开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