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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一十一章(1 / 2)

季老夫人已经应允了, 白珍和离的事儿,在姚家基本就没什么阻碍了。

姚敬荣和姚家男人们,季老夫人自会应对, 这是二十多年前,她答应过白珍的,她得遵守。

这是她们姚家,她儿子做错的事,白珍愿意原谅,愿意妥协,她感激不尽,如果人家不愿意了,她就得放人家走。

“天从啊, 好好的就家破人散了,明明日子越来越好,怎么就不能凑合凑合呢。”姚敬荣叹息着,“明轩和千叶还没成亲呢,尤其是千叶,她一个女孩子, 这名声……”

一个和离的嫡母还够, 在加上一个和离的姨娘……

“世道不一样了,千叶她……用不着靠谁, 慢慢的,在发展下去,谁都不用靠谁了。”季老夫人喃声, “白氏,不对,是白珍,她要走,就放她走吧,强留不过成仇,何必呢!”

“不放行吗?千枝带她过来,意思还不够明显?”姚敬荣苦笑。

季老夫人见状不由长叹,安慰他,“算了,孩子们是在做大事的,她们有自个儿的想法,我们做长辈的得支持,当年珍儿那事,留下她,我是有私心,我怕她告了老二,让老二进挨板子,让姚家名声扫地,但是,我没想过要害她,那会儿不留她,不管是把她还给白家,还是改头换面,她都活不了。”

“告了老二,得了公平,官府把她发还白家,人言可畏,她逃不得一死。”

“给她赔偿,送归本家,白家能饶了她吗?”

“给她改头换面,假死脱身……咱们那会的家境帮不了她多少,拿着大笔银子,她一个孤女住进乡里会是什么下场?小河村的教训还不够?”

“咱们家那么多人,都是壮劳力还被欺辱,淑姐儿惠姐儿家里,那是一家五口,还得舍女求平安,珍儿一个人……那个时候,世道不允许她独自过活,我留下她,我给她讲道理,我知道这让她难受了,我知道我在为难她,我知道我是为了我儿子,但是,我真没想过要害她,我是真心想让她活下来,活的好。”季老夫人眼眶发红,一时间仿佛苍老不少,多少有些激动,她用手抹了把脸,长长叹气。

哑声,她道:“现在世道变了,白珍有能耐,她能活了,她要走,要自由,要尊严,这是她自己挣出来的,我不能阻止,我不能拦她,我不能要求千枝用身份压她,说句难听的话,她是个有本事的人,离开是她半辈子的执念,明明一脚就能踏出去,偏偏让我堵回来了……”

“真让她心存怨恨的留在家里,我害怕啊……”季老夫人抹了把脸。

姚敬荣抬手轻拍老妻的肩,无声安慰着。

门外,姚天从、姚天达和姚天赐,三兄弟面面相觑,本来带着迷惑微恼,想替兄弟报个不平,问个清楚的,然而,听见老娘这一番话……

他们对望着,僵硬半晌,佯佯离开了。

拘搂着背,搭着肩,三个正值壮年的大男人跟被谁踢两了的狗一样,没精打采,垂头丧气。

从门缝儿里看着儿子们的背景,姚敬荣心里说不出的滋味,狠狠锤了两下腿,他道:“闻樱,这世道……千枝做的这些……”

姚家确实辉煌了,威镇四州,在整个大晋都算雄据一方。然而,老二是妻离妾散,几个儿子要么四方轮转,要么在家养老,孙子们调动频繁,庸庸人海,已见不会有什么作为。

孙女们忙忙碌碌,手掌生杀大权,他们几月几月的不见人影儿,都大……呃,难听点老姑娘了,一个一个的,丁点嫁人念想都没有,无论给找多俊美、多乖巧、多随分从时的好后生,她们看都不看!!

明明,他理解孩子们的志向,给找的都是愿意倒插门的啊!!

为什么不见见?

“小郎那孩子,我到现在都不敢放他进学堂,专教他那些琴棋书画的风雅学派……”苍老脸上满是苦涩,姚敬荣嘘着,“我都不知,眼前这局面,对姚家来说是好是坏了!”

季老夫人看着丈夫,伸手扶住他的胳膊,无言以对。

她并不知道答案。

院子里,站在窗户外看着这一切,姚千蔓仰头望着天上星空。心里想着:在一个男人后宅里做主母,给他生孩子、管小妾,熬成老封君,刁难儿媳妇。在农家院里,上炕剪子、下炕铲子,陪着粗鲁但心疼她的男人吵吵嚷嚷,养活七、八个孩子,平平稳稳过完一生……

对比这些,她还是喜欢现在的生活。

所以,眼前一切,对姚家人还说,是好的吧!

最起码,对她是。

——

白珍的和离,对于需要‘榜样’的婚姻法来说,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。

连姚家军主帅——姚千枝的亲二叔都不能摆脱的‘悲惨被蹬’命运,这样的‘例子’,确实是很震撼!

传播力度绝对够硬!

宣传队们是‘欢欣鼓舞’啊,撒开腿脚飞奔下乡,四处游走,将此桩大事传播的四州尽知后,白珍才带着纳妾文书,亲自往晋江城府台衙门去了。

还带着姚天礼!

她是姚家贵妾,有正经文书和聘礼,是坐着粉轿进门的,想离开,自然需要夫主的一封‘放妾书’。

哦,在如今新法里,就叫‘和离’了。

在一众百姓们……说不出意味的目光里走进府台衙门,亲眼看着姚天礼在那两张‘和离书’上签字按手押,她接过来,同样签上名字,随后,一人一张,周靖明亲手递给他们。

从此,他们就在没有关系,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。

“走吧。”面对呆怔怔,似乎一直都没反应过来的‘前夫’,白珍笑了笑。

恨不恨的……二十多年了,孩子生了两个,时间早就磨平一切,不过余下心头那一口怎么都不肯散的气罢了。

不伪装了,没有虚情假意了,她依然能够心平气和。

那是她两个孩子的父亲,算是她的家人了吧。

“你……不回来啦?”手里握着和离书,诺大个高壮汉子就那么站着,姚天礼的目光满是茫然。

白笑就笑,“和离了呀。”她挥了挥文书。

姚天礼闭嘴不说话了,两人沉默着外往走,越过百姓们组成的人墙,无视看热闹的人群,直到转角古树下,两人看见姚千叶和姚明轩正站在那儿,旁边停着两辆马车。

前夫、妾俩对视一眼,齐齐走过去。

“娘,你跟我回吧。”姚千叶上前一步,拉住白珍的手。

她在晋江城是有府宅的,虽然不怎么住……当然,白珍同样有,然而,这个时节,她想陪着母亲。

“好。”白珍对女儿笑着,余光扫向儿子。

“爹,您上车吧。”姚明轩紧紧抿着唇,对父亲伸出了手。

白珍就垂下眸子,没有说话,看着儿子搀住姚天礼的胳膊,将他扶上马车,随时,亲自驾车,挥手扬鞭,俊马扬蹄,‘踏踏踏踏’的走了。

转过街角,马车影子很快消失,姚千叶掀开车帘,“娘,咱们也走吧。”

“嗯。”白珍点点头,抬步上车。

两辆相同的马车——往相返的方向驶去。

坐在车里,母女俩相顾无语,半晌,姚千叶突然道:“娘,你别怪哥,您有我,他是心疼爹。”这么多年了,不论内里真情如何,在姚明轩心里眼里,他的爹娘一直都是恩爱相亲的,且,姚天礼对他们确实非常疼爱,这会儿,不像姚千叶早知内情,被蒙在鼓里的姚明轩一时接受不了,还是正常的。

“看你说的,他是我儿子,我哪会怪他呢。”白珍就笑了笑,复又叹了口气,“只是,他二十多岁,是大人了,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了,露骨露相的……”

待日后三姑娘成了大业,他难道当一辈子富贵闲人吗?

“二哥一直在军里,没受过什么磨练,有点脾性,呵呵,不碍的,慢慢就好了。”姚千叶垂着眸子,如是说。

白珍就看看女儿,好半天没说话,最终,点点了头,“你说的对。”

母女俩说话谈心,互相开解,跟她们驶着相反方向的另一辆马车里,姚天礼一脸颓然的靠着车壁,身子拘搂着,本来挺壮硕豪迈的汉子,如今只余满面茫然。

低头看着手里的和离书,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,迷惑远远大过尴尬难堪,他转头看儿子,似是疑问,似是自语,“我……错了吗?”

跟郑淑媛成亲那年,他不过十八,最年轻气盛不让人的岁数,夫妻俩感情不合,相处起来别别扭扭,他厌烦郑淑媛天天压着他,让他寒窗科举。郑淑媛嫌弃他粗鲁不文,不解风情,那时候年少轻狂,谁都不让谁,日子自然磕磕绊绊,最后闹到回转不了的地步。

他家里人,上至父亲下到兄弟都是一夫一妻的,虽然在外会被嘲笑‘怕老婆、河东狮’什么的,姚天礼没起过纳妾收小的心思,不相合有不相合的过法,他自幼爱武,对女人其实没太多想法,怎么说呢……

——凑合过呗,还能离咋地!!

后来那件事,白珍——他师妹,其实本来没怎么相处过,男女有别。然而,师傅对他有恩,师妹来求,他肯定不能不管,结果……阴差阳错,他唐突了师妹,心里自然是悔恨不已,但是……那个情况,他喝了药,神智都没了,最后那一丝清明是推开丫鬟,往府里最背人的地方跑……

他做错了事,师妹恨他,想杀他,他不敢反驳,然而,真让他为了这个死,让他谢罪,他,他怎么就那么不甘心呢?

他这个情况,被告了抓进衙门,打一百板子罚银,连流放都不用,然而家里就得名声扫地,不管是师妹还是妻子,哪个都得不了好……师妹答应进门,姚天礼用贵妾礼迎她,半点不敢怠慢,二十多年来,他愧她怜她,养下一双儿女,彼此没吵过架,没红过脸。

至于妻子——他们脾性是真的不合,上天配错了姻缘,但是,做为丈夫,能给他都给了。尊敬嫡妻——虽不恩爱,相敬如宾。管家权——后宅一句不问,庶子庶女都养在她膝下,日常未有口角,尊重岳家,郑淑媛提出来的,只要能做到,他少有拒绝。

不跟自家论,只说他结交的亲朋好友,他能说,他不是个差的。

郑淑媛的生活,比大多数的女人都要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