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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一章(1 / 2)

第五十一章

养活她长大的老娘, 手把手拉扯成人的弟弟, 泼辣疼她的姐姐, 憨厚孝顺的姐夫……这些人对比个没怎么相处过, 只少少见过几面的哥哥……

有的比吗?

需要问吗?

海盗和山贼一样,都是按住就能杀头的大罪,就算家人不知情, 人家官府出面关个一年半载的都是合理,更何况, 她还是知情的……

“我,我……”郭五娘颤抖着嘴唇不愿回答。然而,她自己清楚, 答案早就在她心中了。

——

夜黑风高, 乌云遮月, 伸手不见五指。

小渔村外,郭浪儿穿着黑衣短打,手里拎着诺大包袱, 轻手轻脚的往悬涯边走。

他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, 身材高大魁梧, 连鬓络腮胡子,乌乌鸦鸦长了一脸,连模样都看不太清楚了。

一双小眼睛精光乱闪,他靠着悬涯壁左顾右盼, 见夜风习习,四下无人, 微微嘘了口气,脚步无声一个回转,来到一处隐在涯后的山洞外。

约莫半人高的洞口,让几块巨石巧妙遮着,底下杂草丛生,等闲不仔细找,还真寻不着。

“五妹,五儿,哥来了!!”站在洞口,郭浪儿眼光微闪,眉头紧紧拧着,口中低唤,弯腰欲入。

刚把脑袋钻进去,身子还在外面呢,郭浪儿突然觉得上空阴影笼罩,脖子被大力掐住,痛入骨髓,整个身体腾空而起,他‘飞’着进了石洞。

‘啪’一声拍在地上。

“哎呀啊啊啊!!”头晕脑花,两眼冒金星,缓了好一会儿,他才痛呼出声。

“闭嘴!!喊什么喊?这点疼受不住,也叫男爷们。”身后蒲扇般大手捂过来,郭浪儿被迫抬头,借着昏黄火把的光,他看见洞内站着几道身影。

为首是个年轻不大的小姑娘,个头不高,通身气势磅礴,令人不敢直视。小姑娘左边垂头站着的正是他妹妹,两手在身前紧紧掐着,感觉非常紧张。

小姑娘右边——紫绡翠纹裙、素绒绣花袄、外罩翠纹织锦羽缎斗篷,素白脸儿,长眉细眼,松松的涵烟芙蓉髻,那身姿,那风韵,他见过呀……

“幕,幕行首!!”郭浪儿惊呼,几乎是从嘴角缝里挤出这么句话。

他身后,姚天礼紧紧皱了皱眉,捂着他嘴的手越发用力,捏的郭浪儿两眼直翻白。!!!放手!!!快放手!!!捂着鼻子啦!!喘不上气啦!!

“你还真出名啊,谁都认识!”姚千枝斜睨着幕三两,笑着调侃。

“那是,好歹混了这许多年,行首不是白叫的。”幕三两嘴角微勾,态度自然而洒脱。

半点没觉得这话是在给她难堪。

姚千枝就喜欢她这样,往昔不可辩,来昔犹可往,一味追悔过去,触都不能触,并不代表释怀,似幕三两这样,直面过往,笑言调侃,这才是真正接受了自己,才能拥抱未来。

“……那个,姚,姚大人,幕姑娘,你们,你们……我哥要死了!!”一旁,郭五娘颤颤微微的开口,带着股子哭腔。

“咦!?”姚千枝眉头一挑,收起笑意转头望,“咳咳,二叔,你,你松松手,那都翻白眼儿了!!”她指了指郭浪儿。

“嗯。”姚天礼遗憾的放手,照屁股给了他一脚。

郭浪儿狗抢屎般的姿势,应声前扑,啃了一下巴的泥。

“你,你们……”满嘴都是血,牙掉了好几颗,他捂着脸,眼泪都快下来了。

“五姑娘!”姚千枝垂首瞧了两眼,到没直接掐住按‘套路’出牌,而是转头望向郭五娘,摆出个‘请’的手势。

这位姑娘答应她们钓郭浪儿上勾的条件,就是给她个机会,让她亲自劝降,留哥哥一命的。

“多谢大人。”郭五娘动作生疏的福了个礼,几步走到郭浪儿身前,她跪坐下来,“哥哥……”她突然唤。

“娘生病了,大夫说是富贵病,要天天人参肉桂的吃,否则就是熬日子。她很难受,天天咳嗽,日日昏睡,醒着的功夫还要干活儿……小宝身体不好,大夫说他胎里亏了,要好好的养,要不长不大……二姐嫁了好几年了,连怀了三胎都没保住,是长年赶海,寒气入体,肚子里凉,为了给她治病,姐夫在码头给来往商人扛大包,一天干七个时辰,半个月前,累的连人带包掉进海里,差点没死了……”

“爹病死的时候家里欠着债,债主要咱们家的船,我不给,怕日后没活路,自个儿驾着进了深海,潜下水捞了颗大白珠,卖了二十两银子,还了爹的债,还给二姐置了嫁妆,不过……我捞珠的时候遇见了大鱼,差点死在海里。”

“我现在大腿上还缺一块肉,走的快了就跛。”郭五娘垂着头,却不看郭浪儿,只是道:“哥哥,我说这些,不是想辩解什么,只是想告诉你,我为啥要这么干!”

“你是惯当海盗的,眼前这情况,你应该明白是咋回事,姚大人是旺城里的提督贵人,要打你们婆娜弯的海盗,想让你当个内应,你要是不愿意,怕死,那把你们婆娜弯的情况说出来也行……”

她絮絮叨叨的说,郭浪儿的面色随着她的话变幻着,直到此时才受不住似的喊,“五娘,哥不怪你,但哥不会出卖兄弟。”打十四岁出逃当了海盗,如今快二十年,他跟兄弟们的感情,绝对不用说。

“你怪不怪我,我其实不在乎。”郭五娘面不改色,“我确实出卖了你,你恨我是正常的。你是我哥,但我打出生开始就没见过你,还是这几年才有接触,我记得清清楚楚,就四回,第一回你给我一两银子,我觉得你是个淫.棍混子,追了你两条街,第二回你给了我一包海物儿,解释了身份,我没信,把海物儿卖了三两,第三回你留下了信儿,告诉我有事怎么找你,没给银钱,我偷摸问了娘,确认了你确实是我哥……”

“第四回,我信了姚大人,把你骗出来抓了你。”她语调完全没有起伏,低头看了看郭浪儿,她道:“就见了四回,我对你没啥感情,还不如村里叔伯,出卖你,我也不后悔,你恨我,我无所谓。”

郭浪儿:好想哭!!妹儿啊,你太实在了,哥这心呐,真是瓦凉瓦凉哒!

“不过,我你无所谓,娘总是生了你,养你长大吧。你跑的那年十四,不小了,都能成人使唤,养家糊口了!”

“那年,大姐死了,你跑了,娘还怀着胎,是一对双棒儿,知道你的事就早产了,两个孩子连当晚都没挺过就咽了气,娘当时就躺倒了,为了给娘治病,爹下了苦力气连续三个月飘在海上……后来娘好,爹却亏了身子,明明正当年,竟然病死了。”

“如果你没跑,哪会发生这些事?”郭五娘面无表情,目光冷漠,“或许,咱家就那么倒霉,还是会这样,娘还是会早产,爹还是会死,但,要是你这个壮劳力还在家,娘就不用苦苦支撑,熬坏了身体,落得个只能等死的下场。”

这些话,郭五娘说的平平淡淡,然而郭浪儿却是虎目圆瞪,被戳的痛彻心肺,“我,我……五妹,我……”他紧紧握着拳,掌心都掐出血痕来了。

“姚大人答应我,只要你愿意降,愿意说,就出钱给娘治病,还答应让小宝进她办的学堂,不要银子。我和姐都能在她那儿当差,月月有银子拿,就连姐夫,都能给安排了。”

“相反,你要是硬梗着,我、娘和小宝身为海盗家眷,都会被抓进狱。你也不用恨姚大人,我查过了,律法就是那么规定的,连坐徒一年,时间到是不长,但娘和小宝那个身体肯定是熬不住,至于我,死到不至于,只是大姑娘家家蹲过大狱,基本不会有什么未来了……”

“哥,爹娘生你养你,死——你没给爹烧过一张纸,活——娘没得过你一日孝,如今,你还要犟着,拖着娘跟你不得好死吗?”郭五娘跪在郭浪儿身前,垂眸低目,认真看着他。

郭浪儿:……

哑口无言,心里跟刀搅似的疼。

“我,我……”他脸色惨白,嘴唇发紫,“我说,我什么都说。”

什么都说,就真真什么都好办。没骂没打,连洗脑都没用上,郭浪儿毫不抵抗的就配合了,把人——包括郭老娘在内一马拉回旺城,找了个隐避地方安置妥当,寻了间屋儿开始盘问,捉笔记录……

一个晚上的功夫,神秘的婆娜弯摘下了面纱,真实的暴露在了众人面前。

拿着郭浪儿的供词,耳听夏崔禀告:这位自发奋勇,愿意当内应……幕三两不由长叹一声,“大人,您这真是厉害了,你到底是怎么想到要让郭五娘去劝的?”

一般情况下,抓过海盗不是应该先劝,在打……重复无数遍,不服就皮鞭就盐水吗?

“不是我让的,是人家郭五娘自己提出要试试!”姚千枝探头看着口供,漫不经心的道。

“额……”幕三两眯了眯眼睛,这年头村姑都这么厉害了,那小话说的,那分寸拿捏的,真是……厉害了,“挺是个人才的。”她由衷的叹。

“确实是,我已经让她先进学堂把字认全了,然后调我身边培养看看。”姚千枝点头赞同。

幕三两,“大人您手脚真快啊。”她刚想说过后偷摸把小姑娘要过来,看来来不及了。

一边谈聊,一边低头看着供词,好半晌儿,幕三两黛眉微微蹙起,“这……有点麻烦吧,是不是不太好打啊?”对打仗,她不太熟悉,但简单对比她还是会的。

“不是不好打,是凭咱们,根本打不下来。”霍锦城从外间走进来,面沉如水。

姚千枝拿着供词,单手点指额角,沉吟半晌,她突然道:“咱们回府,把人招齐了商量商量!”

婆娜弯——其实人并不算多,不过万把,中还有三成女眷老弱。

掐指算算,能充做战斗力的,顶天七千有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