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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七章(1 / 2)

胡人对马的爱护,几乎跟妻儿等同, 地位高到不可思议。此一回, 战马染瘟病,大批死亡, 叱阿利损失的不止是金钱、马匹、战力……还有最最宝贵的时间。

正所谓:机不可失, 失不在来。战马大批量死亡闹的人心惶惶, 尤其是还制止不了,接二连三恶梦轮回,胡人军队气势大减,已数日高挂免战牌……

射伤敌方主帅, 眼看摇摇欲坠在悬崖边儿上的晋江城, 瞬间,被这些死马拉了回来。

叱阿利本就怒不可遏,更别提发现可能有人捣鬼的时候, 简直暴跳如雷,头一回失了‘天可汗’的威仪,他把大帐都给砸了!

查!

往死里查!

抓不住人誓不罢休!

发下此宏誓, 他下令伊楼沙过筛子般过战马营的人, 头一遍筛的自然是新俘虏的晋人, 随后是从草原跟来的奴隶们, 而如白珍这般随胡人投靠而来, 多少有点‘背景’——贿赂的好——的晋妇,被留在了第三筛……

对晋人和奴隶们,胡人毫不留情, 但凡有丁点不妥,就是皮鞭沾凉水,大刀临头,但似白珍这般投靠来的晋人,说真的胡军里有不少,伊楼沙等人多多少少还顾忌一点儿,毕竟,大敌临前,军心是要稳固的。

不能后院起火!

借着那一点点‘顾忌’,白珍如在峡谷大风中游走钢索般,躲过了数次致命危险。

最严重的情况,她跟几个帐篷的‘同仁’一块儿‘连坐’,都被胡人抓进‘小黑屋’准备上刑了,裹了盐水的马鞭,铁塔样的胡人汉子,把他们这些人打的是鬼哭狼嚎,还有个体弱的让活活抽死的……好在那一回,白珍并不是‘主犯’,不过被‘同仁’连累,到没接受扒衣搜身的待遇,肚兜里剩的那点‘东西’,没让胡人发现了!

本来还打算‘留一手’以做后用——看情况还能不能在来一波儿……然,这一遭的经历就把白珍汗都吓出来了,被放回来后就脸盆盛凉水,把‘东西’全撒进去,彻底‘毁尸灭迹’了!

她是激进,愿意冒大风险换取成功、自由、地位……体现自我价值,但,玩把大的和找死还是有本质性区别的。

眼见成功在望,熬过这一通就能享受‘胜利果实’了,白珍终于停下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的脚步,反正,该做的,能做的,她都已经做了,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,如今,为求保命,她该选择停手,蛰伏下来了……

不过,时事从不如人愿!坑了胡人这么把大的,叱阿利都快吐血了,白珍想停手就停手,天下哪有这般好的事儿?

哦?便宜她都占了,坏处不想沾……叱阿利还吐血看着她呢!

马瘟——还是大规模马瘟,哪怕没有白珍在里头搅合,都不是短时间内能控制住的,那瘟病在草原本就横行了年余,早成气候,且,此番胡人进攻,战马太多了,都圈在一块儿,在隔离——地方在那摆着呢,能有多好的条件?

都是有潜伏期的瘟病,倒一匹杀一匹不顶事啊!

马医们束手无策,战马依然以堪称飞快的速度批量死亡……

毕竟,白珍停手了,瘟病没有!

足有小半月,胡人未在强攻晋江城,只零星派出万把人骚扰,如此战斗力度,哪怕没有姚千蔓的统筹后勤支持,姜维等一众同样能应付下来,就这样……

还能暂时穿皮衣挡挡的初冬走了,鹅毛般的大雪慢慢悠悠从天空飘散下来。

北风刮骨的寒……凛冬已至!

前期只顾着打仗,缺少柴火的胡人,瑟缩在青河县里,被冻的跟三孙子一样。

北方的冬天呐,亲娘不如热炕头!哪怕胡人同样生活在关外草原,完全是比充州还要苦寒的地方,但往年这时节,他们可以生活在温暖的帐篷里,烧着牛粪,喝着奶茶……而今年,他们有什么?

羊皮袄吗?

大雪临门,胡人们冻的手指都打不过弯来了,战斗力锐减三成,且,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,他们的战斗力完全直线下降。

俗语有云:腊七腊八,冻掉下巴。

无需太多,在熬一个月,都不用晋江城方面出手,胡人自个儿就撑不住了!

这一点,叱阿利非常明白,但没有丝毫办法,除了暂停旁务,鼓励士气,亲自带兵出城打仗外,他扔下大将伊楼沙,死令调查‘细作’一事……

不错,他已经认准了战马瘟病有人捣鬼,且,一定是晋人奸细!

叱阿利这一‘认准’,白珍就倒了霉,伊楼沙久查无果,恼怒之下,已经有了些肆无忌惮的苗头,做为晋妇,她的外貌特征太显眼了,还是在战马营伺候的,短短几天时间让抓进‘小黑屋’三次……虽然每每都逃脱出来了,但,太危险了!!

她都快被打烂了!

——遍体鳞伤、皮开肉绽啊!

在这么下去,她恐怕等不到享受‘胜利果实’,就要损落在此了!

想飞智,日日夜夜琢磨着怎么能逃脱出来,然而,白珍做事太绝了,所有能帮她的人,全被她打发走了,向外渠道被断的一干二净——还是她自己动的手。

“我这算自作自受吧。”白珍苦笑着低声喃喃。

“白姑姑,你说什么?”红帐儿里,白惠盘腿坐在脏污凌乱的被窝着,狼吞虎咽的啃着凉窝窝头。

面颊红肿,衣衫破烂,裸.露在外的皮肉明显看出青紫淤伤,有些严重的地方已经溃烂了,披头散发,灰头土脸,她整个人都散发着股说不出臭味儿,裹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皮袄儿,十指红肿的吓人,根根儿萝卜似的,凄惨到了极点。

不过,她的眼睛一直是亮的,未见灰暗之色。

“慢慢吃,小心噎着。”白珍回过神来瞧她,心里叹着,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。

白惠赶紧躲,嘴里嚼着窝头,含糊不清的道:“白姑姑,别摸,我脏的很,都好长时间不洗啦!”

“不碍的,这有什么?我天天喂马,未见得多干净。”白珍就说,蹙了蹙眉,“惠儿,你身上的伤口,烂的太厉害了,在不注意……”恐怕很麻烦,“这里缺衣少药的,你要发了热,不会……”有人给你治!

“我昨天晚上就发热了,热了半晚上呢。”白惠浑不在意,把最后一块窝头塞里嘴里,珍惜的咀嚼咽下,还回味的舔了舔手指。

“你起热了?”白珍一惊,忙伸手探她额头。

“没事的,没事的,早上热就退了,白姑姑,我命硬的很呢。”白惠想笑,结果弧度太大,扯的红肿脸皮疼痛不止,“哎哟,好疼好疼。”她抽了抽鼻子。

“别跟我逞强。”白珍看着她,轻声说了一句。

白惠眼睛瞬间便湿了,泪水流下,她仰面望着帐篷顶,沉默了半晌,“白姑姑,最近那些胡人太凶了,红帐里已经抬出好多尸首,都是被活活打死的女孩儿,我,我都被打了一顿……”她语意顿住,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上溃烂的伤口,愤怒而后怕。

“他们都是畜牲……”她喃喃,“我哭着求他们,他们不放过我,我差一点就被打死了,好疼啊!姐姐死了,相公死了,公婆死了,娘撞墙了,爹和弟弟都不见了,我们家就剩下我了,我想活着,不,不,我,我不想这么活着……”

“就这样吧,我病了,又脏又臭,像疯婆子一样,根本没人来找我了。”她抽泣两声,突然咧嘴笑了,“白姑姑,你不知道吧,前天有个胡人钻进我帐篷,还没动手呢,我就先冲过去了,要抱他脖子,结果……你猜怎么样?他看见我的脸,竟然吓跑了!!”

她转头看白珍,表情仿佛有几分得意,忽又转向诅丧,“可惜,自那个胡人跑了之后,就没人给我送吃的了,我又没力气出去,要不是白姑姑来找我,我就要饿死了,不过,说起来,饿死的话……好像比烂没了,发热死了,让人打死了,要好的多呀!”

“起码没那么疼。”

“还能喘气呢,说的什么死。没事的,只要我还活着,就会天天给你送饭食来,有我一口,就有你一口。”看白惠神色,仿佛连精神都不大正常了,白珍幽幽叹了口气。

白惠是青河县本地人,胡人占城后被抓进红帐儿,白珍潜伏的时候总爱来此打探消息,一来二去跟她认识了,两人都姓白,在此处认识算是‘孽缘’,难免彼此照应些,白惠是个很好的孩子,性格坚韧且善良,落到这种境地,一不哭天抹泪,二不怨天尤人,日常相处间,红帐儿里的女孩儿们有个一灾二难,被胡人打骂责难,能帮一把的,她总不会袖手旁观。

不过此一回叱阿利攻城,局势不佳,青河县风声鹤唳,胡人本性凶残,遭了打击难免暴烈,红帐儿里的女孩儿就是现成的发.泄对象,短短月余功夫,就被打死小半。

县外头的万人坑都快埋不下了。

野狗啃死人骨头啃的膘肥体壮,个个小牛犊子般。

“这日子,什么时候是头啊?”握着白惠满是冻疮的手,白珍眼底干涩,泪都流不出来了,“总兵,大姑娘……姚家军……”还不来吗?还不胜吗?

嘴边挂着苦笑,她陪白惠坐了会儿,给她抹了点马药……虽然不知好不好用,总归聊胜于无,安顿了她,劝着她睡下,白珍把身上皮袄脱下来盖她身上,摸了摸她红肿的脸颊,叹息着离开。

抬手掀帐篷门帘儿,她一步刚迈出来,就见外面乱轰轰的,不拘胡人还是晋奴,就连红帐儿的女孩儿们都探头探脑,切切私语。

眉头蹙了蹙,心底百般思量,白珍抓过个看着面熟的晋奴,“怎么了?出了什么事儿?”她低声追问。

“昌河、明河两县被打回来了,占领那里的胡人都被屠了!”被拽的那晋奴神色怔愣着,说不出是喜是悲。

白珍心下一惊,随后便是大喜,强压雀跃,“被打回来了?谁打的?”

那晋奴便道:“说是县城头挂着姚字帅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