廷茂可好(1 / 2)

刘仲修揉了揉额头, 轻叹道:“老太爷精神可还好?”爹毕竟年岁大了又贪杯好酒, 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忧。

“老太爷比您还精神抖擞, 今早起来由刘管事陪着,打了一会儿拳方回屋吃了早膳。”

刘仲修苦笑:“爹……”宿醉至今,他头疼的很,没想到爹倒是精神抖擞的很。

刘铁随身伺候老爷, 自是知晓他心里想问之事,又道:“大老爷卯时去了早朝,二少爷早起后去了大太太处请安,谁料被拒之门外,现下在老太爷的练功房。”

“大嫂那里可有什么动静?”

刘铁顿了顿, 轻声道:“大太太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过,用过早膳后便带着奴仆打理内宅事宜。”

刘仲修点了点头, 镇国将军府就该有这样的女主人,遇事先定而后谋, 宠辱不惊,又道:“太太那边呢?”

刘铁轻声道:“早膳后, 太太先吩咐王妈妈去了大太太处,跟着就出府了。”

“出府?”刘仲修皱眉。

“据小厮禀告,太太派王妈妈去了……去了安国公府。”

刘仲修猛地站起来, 狠狠拍下桌子,怒声道:“糊涂!”

刘铁忙后退两步,躬着身子垂下头,不敢言语。

刘仲修气愤之下, 也顾不得额头跳跳的疼,在屋中来回踱步,沉声道:“糊涂至极的东西,昨儿既已从安国公府得了承诺,怎就不能等大丫头洗三回府后在看,为何连这两天都等不了。”

“老爷,您消消气。”

刘仲修怒不可遏:“往日只觉得她愚昧蠢钝,现下看来脑袋犹如粪坑。”

说出如此污言秽语,可见他有多生气!

刘铁唯有轻声劝慰:“太太也是舔犊情深,心中担忧大小姐。”

“她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,还嫌我们刘家身上的虱子不够多。”今日派人去安国公府看望大丫头,不就是告诉安国公府众人,即使你们做了诸多让步,刘家依旧不放心你们。

“那需不需要奴才走一趟?”

刘仲修烦躁的挥了挥手:“算了。”待晚些时候过去敲打她。

“老爷到现在还未用膳,不如奴才去准备点膳食?”

“如今被这愚昧无知的蠢妇气的更食不下咽,”刘仲修猛地想起什么,皱眉问:“今日姑娘们可是去学堂?”

刘铁躬着身子,轻声道:“是。”

“可有对韩琛做出失礼之举?”

“并无。”

刘仲修板着的脸总算缓和少许,淡淡道:“韩琛这孩子除了家境清贫些,人倒是良善质朴,如今做了我的学生,免不了替他筹谋一番。”倘若朽木可雕,倒是尚好的女婿人选。

“奴才听着,老爷对韩少爷很是满意。”

刘仲修颔首:“此子学问虽不如明若花团锦绣,也不如崇山根基扎实,但所做文章中每个论点皆贴近民情,只要有人肯在旁提点,今年此子秋试必中。”虽不是榜前前三,但出不了二甲一百。

“老奴听说,曹家少爷会参加今年的秋试,且还明言若咱们公子参加,最好错开今年的科考,因为他今年秋试必高中榜首。”

刘仲修含笑道:“甚好,甚好。”有比试之心,才会更加上进努力,这样翊哥也只会越来越好。

“老爷您就不担心?”

“担心?我恨不得多出现明若这般的人。”自己的儿子自是哪都好,可他的才华学识也只在苏州大放异彩,如今回到京城,此地乃众学子集聚之地,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,水不在深有龙则灵,翊哥到底是真金还是镀金,最应下场比划一番,才能拨开云雾见天日。

“老爷心中自有沟壑,奴才着实浅薄不堪。”

刘仲修淡笑道:“少爷们如何?”这才是他最关心之事,事关子嗣的前程,万不可马虎大意。

“这两日四位少爷跟着夫子授业,倒也安稳的很。”刘仲修顿了顿,小声道:“不过今日大少爷却同夫子告假,随后带着贴心小厮出府了。”

“翊哥出府?”刘仲修眉毛挑了挑,他这儿子可是一门心思闭关读书,如今刚回京,除了他外祖家及安国公府外,再无其他亲戚。

刘铁见老爷面上不虞,忙道:“若老爷担心,奴才这就唤人去寻少爷回来。”

刘仲修挥了挥手:“无妨,翊哥这般大了,也该独自出去见见世面。”昨儿还宽慰大哥,今日轮到翊哥,他却变得优柔寡断。

“可有说去哪?”

刘铁摇头:“大少爷的性子您也清楚,若他不想说,旁人谁也问不出来。”

刘仲修低叹一声:“如此便罢了!”

莫不是翊哥知晓他大姐出事,去安国公府寻说法,无论是与不是,此事恰能试出他的城府。

此时在大街上漫步的主仆二人,翊哥漫不经心的往前走,小厮砚台环顾四周,小声道:“少爷,咱们这是要去哪?”

翊哥淡淡道:“咱们回京已有好几日,却没好好见识过京城里的风土人情,今日少爷高兴,带你出来逛逛。”

砚台咽了咽口水,脸色讪讪道:“少爷,咱们还是回去吧!”少爷什么脾性,旁人不清楚,他却十分知晓,自打昨夜少爷知晓大小姐出事后,整宿翻来覆去,彻夜难眠,早上醒来后,突然唤他去夫子处告假,随后吃过早膳,便带着他出府,不由心下忐忑,总觉得少爷此次外出,怕是有所谋划。

翊哥脚步一顿,眸光瞥向他,嘴角微微上翘:“可是害怕?”

砚台神色十分沉重,瑟瑟道:“少爷,便是您心中替大小姐抱不平,可有些事不是咱们可置喙的,万一事发被老爷知晓,咱们……”脸色一白,带着哭腔道:“少爷,您听奴才的话,咱们还是回府吧!”

翊哥翻了白眼,嗤笑道:“你以为我带你去安国公府讨公道?”

“难道不是吗?”

“我单枪匹马带你去讨公道,人还没等开口,怕是被人一扫把打出来。”

砚台合计过味,脸上立马露出喜不自禁的神色,轻快道:“少爷言之有理。”如此说来,少爷是真打算带他出来逛街。

这时,主仆二人路过一个陶瓷小摊,砚台指着其中一个小陶瓷,讨好道:“少爷,奴才看好这个,您能不能买给奴才。”

翊哥瞥了一眼,淡淡道:“咱们先逛逛,待回来时,买给你也不迟。”

闻言,砚台心里别提多高兴,喜滋滋跟在少爷身后。

可是……可是……砚台抬头看向门口身穿铠甲的二位士兵,在看看大门上悬挂的牌匾,颤声道:“少爷?咱们怎么走到宁远将军府了?”

“上前通报一声。”

虽说他们府上也是将军府,门口可没有士兵看守,只见那二人身穿铠甲,敛容屏气,一脸的生人勿进,他小腿不住的发抖,颤抖的走上前,瑟瑟道:“劳烦这位大哥进去通报一声,就说……”脑中似想起什么,脸色惨白的回头:“少爷,咱们来宁远将军府求见何人?”

翊哥眯着眼睛,冷冷道:“你说呢?”

砚台打了冷颤,转头看向看守的士兵,嘴唇发抖道:“我家少爷乃镇国将军府二房嫡长子,请大哥进府通报下府中三少爷。”

士兵一听镇国将军府的名字,肃然生敬,猛地冲翊哥行了一礼,恭敬道:“末将见过刘少爷。”

翊哥回以揖礼,淡笑道:“不知廷茂兄可在?”

士兵恭敬道:“回刘少爷,我家三少爷早膳后去了操练场,至今未回。”

翊哥点了点头,轻声道:“既如此,待廷茂兄回来,还请你帮忙传达一声。”

士兵肃容道:“刘少爷放心,末将定如实传达。”

“有劳。”翊哥回以揖礼,转头看向砚台,淡淡道:“咱们走吧。”

还好,还好!

魏少爷不在府中,不然真不知少爷寓意何为!

砚台心神归为,腿脚打着哆嗦走到少爷身边,小声道:“少爷,您怎突发奇想要来寻魏少爷?”

“你不是猜到原由?”

砚台苦着脸就差泪流满面,扯着少爷的衣袖,劝阻道:“少爷,大小姐出事后老爷已替她讨回公道,您又何苦非要插上一脚。”

“我爹是我爹,我是我,我爹光明正大替女儿寻公道,姐弟情深的我唯有……”先小人后君子。

砚台觑了觑少爷的神色,小声道:“如今魏少爷不在府中,少爷,咱们不如回府吧!”

“适才你不是想买个陶瓷吗?”翊哥淡笑道:“今日我心情好,可以送你。”

砚台忙不迭摇头,慌张道:“少爷,奴才什么也不要了,咱们还是赶紧回府吧!”

翊哥晃了晃头,低叹道:“可知机会可遇不可求,下次本少爷可没这么好的心情。”

砚台心中止不住的诧异,既然魏少爷不在,为何少爷心情还如此好,挠了挠头,小心翼翼道:“奴才只求您回府。”随后他将此事禀告给老爷,到时由老爷出面,定能约束少爷心底那蠢蠢欲动的念想。

“砚台,你跟了我多久?”

砚台小声道:“小人跟随少爷已有十二年。”

“知道我最恨什么?”

砚台身子一僵,木木道:“少爷最恨吃里扒外。”

“如此,回府后如何做不用我教你吧。”

砚台抿了抿嘴唇,食指拇指并在一处,对着嘴唇一滑,神色禀然:“少爷放心,此事奴才绝不外露。”

翊哥走到他面前,拍了拍他的肩膀,轻声道:“昨日偶然间听说,马厩那边还缺一洗马小厮。”

砚台就差给少爷跪下,脸色苍白道:“奴才发誓,绝不外露。”

翊哥眼里划过一丝笑意,嘴角上翘:“出来这么长时间,是该回府了。”

谁料主仆二人刚走到街口,便见街尾那边魏廷茂骑着马扬长而来,砚台眨了眨眼睛,轻声道:“少爷,是魏少爷,用不用奴才上前将其拦住。”

“贸然出现,你不怕惊了马,被马蹄一脚踢飞。”

砚台瑟了瑟,小声道:“那咱们怎么办?”

翊哥走到路边一茶摊,淡淡道:“守株待兔。”

砚台点了点头,从怀中拿出丝帕替少爷擦拭桌上的灰尘,随后对老人家道:“来一碗你们茶摊里最好的茶水。”

老人家小声道:“这位客官,老朽的茶摊不过是小本经营,摆在此处也不过是挣沿路口渴之人的茶水钱,哪有什么好茶?”

翊哥颔了颔首,淡笑道:“无妨,老人家给我来一碗热水即可。”

老人家舒了一口气,忙不迭道:“客观稍等,老朽这就给你倒水。”

砚台轻声道:“少爷,此地龙蛇混杂,不如奴才带您去对面的茶馆。”

“我觉得此处甚好,南北通透,目光所及之处在清楚不过,咱们在此安心坐着。”翊哥指了指旁边的凳子,淡笑道:“你也坐吧。”

砚台摇了摇头:“奴才怎能与少爷同坐。”

就在这转瞬间,魏廷茂骑着马带着众多士兵飞奔而去。

这时老人家端着茶壶过来,神色恭敬道:“客官,您的热水。”

翊哥淡笑道:“有劳您了。”

老人家嘴角带笑道:“哪里,哪里,举手之劳。”

一主二仆在这茶摊上枯坐了半个时辰,结果不出翊哥所料,只见魏廷茂换了一身衣裳,带着贴身小厮往他家府邸方向走去,翊哥淡笑道:“砚台,去将魏少爷请过来。”

砚台躬着身子应道,脚步飞快的离开。

不多时,魏廷茂出现在翊哥面前,含笑问:“崇山寻我可是有事?”他们虽彼此惺惺相惜,但终是一文一武,除了一些事情上的见解,其他事上好像并无过多交集,遂回府后听到门口士兵的禀告,神色不免有些诧异。

翊哥起身与他见礼,随后指着对面的茶馆轻声道:“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,小弟却是有事相求,”顿了顿又道:“既是有事相求,自然得请青墨兄去品好茶。”话音一落,抬脚往前走。

魏廷茂淡笑道:“如此,恭敬不如从命。”

砚台飞快从怀里掏出几枚铜板扔在桌面上,随后紧跟在少爷身后。

豆包眼角扫过桌上几枚铜板,撇了撇嘴角,若是他定扔给老人家一块碎银子,唉!这刘家三少爷的随从可真抠门。

翊哥与魏廷茂走进茶馆,掌柜眼尖,率先认出魏廷茂,只见其嘴角含笑,眉眼一弯,躬着身子上前,阿谀奉承道:“二位爷,您来了?正巧祥瑞阁空着,老夫这就让小二送您二位上楼。”

翊哥回头,呆愣道:“此处你经常来?”

魏廷茂淡笑:“我哪有功夫来此鉴赏香茗,不过是前几日与明若来此坐了一会儿。”随后眼角瞥向豆包,定是他上次赏了不少银子,让掌柜一下子记住,这小子总是背着他招摇撞骗,今日回去后定要好好收拾他。

小二对魏廷茂主仆记忆尤深,见这位爷过来忙撇下其他客人,小跑着过来服侍,躬身道:“二位爷,随我来。”

翊哥颔首,轻声道:“既然祥瑞阁空着,咱们便上去吧!”

待二位爷抬脚上楼,砚台与豆包跟随其后,只见掌管的身影一闪,搓着手一脸的贪婪样,讪笑道:“您看?”

这样的人豆包见多了,心中不免冷哼一声,对其翻个白眼,鼻眼朝天道:“今日可不是我家少爷请客,要打赏找他。”随即手指指向砚台,延长而去。

惊的掌柜目瞪口呆,转过头木木的看向砚台,讪笑的伸手:“您看……”

砚台冷哼道:“我家少爷才刚进来,你便想收钱,眼皮子未免太浅。”想要打赏,也得看你们服侍的周不周到。

掌柜垂下头,看着空落落的手掌,在转头看向决然离开的砚台,猛地对其‘呸’了一口。

豆包见砚台跟上来,轻轻问:“可有给他打赏钱?”

砚台冷声道:“茶还未入口,便想要赏钱,不知可谓。”

闻言,豆包嘴角又撇了撇,快走两步,离他远点。

小二走在前面,谄媚的打开祥瑞阁的房门,恭敬道:“二位爷请进。”

翊哥率先进来,随后道:“青墨兄,先坐。”

魏廷茂失笑:“崇山,今日你这番举动竟让我有些毛骨悚然。”话音一落,却是依言入座。

翊哥坐下后,看着小二淡笑道:“将你们茶楼最好的茶及糕点呈上来。”

小二躬着身子点头,随后轻脚轻手的退出去。

待小二从楼上下来,掌柜一把扯住他,冷冷道:“上面那二位爷可有给你打赏?”

小二摇了摇头,掌柜斜了他一眼:“当真?”

“不信,您摸摸。”一把拉过掌柜手放在胸口。

见此,掌柜脸色铁青,低声道:“我算看出来,今日这位请客的爷忒小气,竟是一分也未打赏。”顿了顿又道:“他们可有点了什么茶水?”

小二小声道:“最好的茶水及最好的糕点。”

只见掌柜脸色如阳春三月,猛地拍打他的肩膀,低斥道:“既是这般,你还不快去准备。”

小二被拍的身子不住往前倾斜,本想反驳两句:不是您拉着我碎碎念,怎事到临头又怨我!

半盏茶后,小二端着木案进去,上面摆满了茶杯茶壶及各色糕点,待他摆好盘子后,翊哥轻声道:“这里不用你伺候。”

上次也这般吩咐,遂小二躬着身子退下。

砚台上前两步,恭敬的替少爷斟茶倒水,谁料翊哥淡淡道:“你们也下去。”

砚台低声应道。

豆包看了眼少爷,见他微微点头,躬着身子同砚台一同出去。